郝青松:山寨时代的公共拯救与创造再生
《史金淞个展·第三种复制》展评
郝青松:
艺术批评家、艺术学博士
导语:
史金淞之“松系列”装置始于2005,乃艺术家借原木之躯干,改古典之符号,抒今人之胸臆。遂后,模仿者日众,山寨厂昌盛。于史金淞而言,大规模生产复制使艺术进入生活乃利民之事,亦予艺术以新定义。但团队考察各地发现,厂商各自为营,局面糜乱,遂谋划联合各地复制者。以数十棵山寨松树于白盒子艺术馆布置成展,并邀约十数山寨厂商、设计师、哲学家、法律界、艺术界等各界人士聚于树下,探讨山寨文化之滥觞与蔓延,共商文化生产之良性发展,创造公共艺术之新空间。
对于一个文明秩序洼地的国家来说,文明秩序的输入不可避免会带来文明原创产品在后发展国家的大规模复制。
展览现场的山寨松树
中国就是这样一个文明洼地的国家。这种历史判断或许会让很多爱国主义者不愉快,但是不能否认这一客观事实。中国历史本质上是内亚对东亚的征服史,或称东亚对内亚的屈服史。内亚一直以来作为欧洲文明输入东亚的重要通道的作用,被严重忽视了。
中国至多对朝鲜、日本和东南亚地区有过文化输出的有限历史,更多的时候是一个被动的文明接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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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几千年的文明输入并没有真正改变中国历史的内核,使之成为西方文明家族的一份子。直到1949年之后,中国成为共产主义国家,依然是内亚对东亚的征服,但本质上已经是一个西方思想系统中的国家,却是第三种西方。
西方文明源自两希文明,希伯莱—基督教文明经过宗教改革发展为今天的英美保守主义文明,即第一种西方,代表了世界文明迄今为止的最高程度。希腊罗马文明经过文艺复兴发展为今天的法德自由主义的第二种西方,由法国大革命、巴黎公社、共产国际发展出苏联共产主义的第三种西方。今天的中国就在第三种西方的系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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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文明秩序的输入和复制并未把最本质的西方文明价值观拷贝到中国,来到中国的只是一个西方的变体。
中国改开以来的四十年,对西方的复制就只能在经济和文化方面展开。我们复制了一个不完全的市场经济,和更为庸俗化的消费文化。
所以我们就成了一个山寨大国,匮乏原创产品的低成本复制大国。而且在艺术这个最看重原创的领域,复制、抄袭比比皆是。就像史金淞遭遇到的一样。
史金淞原作与山寨版
厂商集中在经济发达地区
而且,美其名曰后现代的复制粘贴手法。或者以传统书画的临摹作为抄袭合法化的理由。本质上,这种理由漠视了主体的权利,结果必然导致自身主体的同样虚无。就此,后发劣势越发恶性循环,在洼地中死死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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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方面,发达国家和后发展国家之间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过于坚持知识产权保护,会对教育、医疗等基本民生造成伤害,如《我不是药神》电影中所呈现的现实荒诞。
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史金淞去起诉复制者吗?似乎符合程序正义。但是若不改变人的灵魂,律法主义只会激起更多更隐秘的侵权。唯有慈爱能成全律法。这个展览因此进入到解决问题的价值观转型层面,即有别于工业时代机器复制和后工业时代仿像复制的第三种复制。
第三种复制本质上是共享机制,是公义与慈爱共存模式。
不期然中,第三种复制成为了英美新教伦理的艺术实践,爱人如己,爱你的邻舍,亦要爱你的敌人。在中国洼地中的发生更加具有启发意义,对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主义的民族主义错觉是一个有力的修正。特别是在今天文化自信话语盛行的时候,正确对待文明秩序的输入已经到了事关国运的程度。当代艺术也需要从人权至上的政治正确和东方文化自信的幻觉中走出来,因应保守主义对自由主义反思的世界局势转型,以文明价值观更新自己。
价值观的转型
必然带来方法论的转型
正如本场展览所呈现的
公|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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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因此
“第三种复制” 不止于复制
本质上已经属于
当代艺术转型的先声
淞艺博20181122